第八章 当街斥邪(1 / 1)

太医署司药房在陆青蘅近乎严苛的梳理下,逐渐褪去积年的污垢与混乱,显露出本应有的秩序森严。

霉艾草案牵连甚广,王库吏等一干蠹虫被裴玄砚以雷霆手段处置,或下狱或流放,杀鸡儆猴,署内一时风气肃然。陆青蘅这个“代主簿”的位置,也因这份铁血整饬而无人再敢明面置喙。

肩胛的箭伤与那夜廨房无形的压迫,让陆青蘅更加沉默。她白日埋首于药气弥漫的库房与案牍之间,夜晚则对着烛火研读裴玄砚让人送来、堆在角落的医书典籍,其中不乏珍贵的宫廷秘本。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,疯狂汲取着知识,将所有的情绪与疑问都压进心底。

唯有在指尖触及银针练习缝合时,裴玄砚手臂上那个狰狞的“贱”字烙痕,才会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,带来一瞬的刺痛与更深的探究迷雾。她强迫自己专注于针下的布帛,力求每一针都更快、更稳、更精准。

这日午后,她奉裴玄砚之命,前往署外官办药局核对一批新到的川贝母成色。刚办完差事,踏出药局门槛,便被朱雀大街上的喧嚣堵住了去路。

只见宽阔的街面被强行清开,行人商贩被粗暴地驱赶到两旁,敢怒不敢言。一乘极其奢华的八抬紫檀描金大轿被众多身着锦袍、腰挎佩刀的豪奴簇拥着,正大摇大摆地行来。

轿帘低垂,绣着繁复的牡丹鸾鸟纹样,阳光下金线耀眼,彰显着主人无与伦比的尊贵。

“让开!都滚远点!冲撞了首辅夫人的銮驾,你们有几个脑袋!”为首的豪奴满脸横肉,鞭子甩得啪啪作响,驱赶着躲避不及的百姓。

队伍行至街心,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扬地站出来,手里抖开一张盖着鲜红首辅私印的告示,对着两旁噤若寒蝉的百姓,扯着嗓子高声宣读:

“首辅夫人慈心仁厚,为调制宫中秘药,福泽万民,特此征召:身家清白、体健无疾之童男十名,须三岁以内;乳汁充盈、容貌端正之乳母二十名!被征召者,赏银二十两!即刻带走!”

此言一出,两旁人群顿时一片哗然!惊愕、恐惧、愤怒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动!

“童男?乳母?这……这是要做什么?”

“什么宫中秘药要用到童男和乳母?闻所未闻!”

“赏银二十两?呸!谁家舍得把心头肉的娃娃送去?这分明是强征!”

“作孽啊!那乳母被带走,家里的娃娃不得活活饿死?”

管家对百姓的议论充耳不闻,眼神示意手下如狼似虎的豪奴:“还愣着干什么?按名单和画像,去‘请’人!夫人等着入药呢!”

豪奴们立刻凶神恶煞地扑向人群!他们手中竟真拿着名单和画像,显然是早有预谋!顿时,哭喊声、哀求声、怒骂声、孩童惊恐的尖叫响成一片!

一个抱着两岁幼儿的妇人被豪奴盯上,孩子被强行抢夺,妇人哭喊着扑上去撕打,却被狠狠一脚踹倒在地!一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年轻媳妇也被两个豪奴架住胳膊,不顾她怀中婴儿的啼哭和她丈夫的拼命阻拦,就要拖走!

“住手!放开我娘子!”丈夫目眦欲裂。

“娘!娘!我要娘!”被夺走的孩子撕心裂肺。

“天杀的!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人群中有老者悲愤怒吼,却被旁边的豪奴一鞭子抽在背上,惨叫倒地!

整条朱雀大街,瞬间沦为地狱!

陆青蘅站在药局台阶上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她看着那乘奢华的大轿,看着那飞扬跋扈的豪奴,看着被抢夺的孩子和无助的母亲,看着那管家口中所谓的“入药”……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医者的良知,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猛烈爆发!

童男?乳母?入药?

这哪里是什么宫中秘药!这分明是前朝邪书《玉房秘要》中记载的、早已被斥为邪魔外道、禁绝多年的——“童阳驻颜术”与“玉乳凝脂膏”!以童男心头血为引,佐以人乳炼制,传说能葆青春,实则荒诞不经,害人无数!

怒火烧尽了理智,也烧穿了那层因裴玄砚而裹上的谨慎外壳!

就在那管家志得意满、豪奴拖拽着哭嚎的妇人即将经过药局门前时——

一道纤细却挺直如青竹的身影,猛地冲下台阶,张开双臂,决绝地拦在了那八抬大轿之前!

“停下!”

清冷而带着穿透力的女声,如同冰泉乍破,瞬间压过了街上的哭喊喧嚣!

所有人都是一愣!豪奴们停下动作,惊愕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。连那紫檀大轿的轿帘,也微微动了一下。

陆青蘅毫无惧色,她迎着无数道惊疑、愤怒、好奇的目光,抬手指向那顶奢华的轿子,声音清晰无比,响彻整条朱雀大街:

“敢问首辅夫人!征召童男乳母,可是要行那前朝禁术——以童阳心头血、人乳为引,炼制所谓‘驻颜邪丹’?!”

不等轿内或管家反应,她猛地转身,面向被驱赶到两旁的、惊惶愤怒的百姓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悲愤与不容置疑的医理:

“此乃邪术!绝非正道!童阳血性烈,根本不能驻颜,强行取用反遭反噬!人乳乃妇人气血所化,哺育婴孩本是天伦,强取豪夺,只会令婴孩失哺夭折,妇人气血两亏,形销骨立!此等损阴德、绝人伦、害性命之举,与妖魔何异?!首辅夫人何等尊贵,岂能受此等邪佞方士蛊惑,行此天怒人怨之事?!”

“哗——!”

陆青蘅的话,如同在滚油中泼下了一瓢冰水!瞬间炸开了锅!

“邪术!原来是邪术!”

“天杀的!要用我娃的心头血?!”

“怪不得!怪不得要抢乳母!这是要我家娃娃的命啊!”

“夫人!夫人您听到了吗?不能信啊!”

百姓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被点燃!方才的恐惧被巨大的愤怒和得知真相的悲愤取代!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,射向那顶紫檀大轿!

“放肆!哪里来的疯妇!竟敢污蔑首辅夫人!给我拿下!撕烂她的嘴!”管家反应过来,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陆青蘅厉声尖叫!

几个凶悍的豪奴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陆青蘅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
“咻——!”

一支黑色的、尾部带着玄铁鹰羽的短弩箭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如同毒蛇出洞,精准无比地擦着冲在最前面豪奴的耳畔飞过,“夺”地一声深深钉入他脚前的青石板中!箭尾兀自嗡嗡震颤!

那豪奴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刹住脚步!

紧接着,一阵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!

一辆通体玄黑、毫无纹饰的马车,如同沉默的巨兽,分开愤怒的人群,稳稳地停在了混乱的街心。马车前方,几名身着暗色劲装、气息冷冽如刀的护卫,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。

玄铁马车的车帘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缓缓掀开。

裴玄砚那张俊美无俦却冰冷如霜的面容显露出来。他深邃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混乱的场面、惊惶的豪奴、愤怒的百姓,最后落在那顶奢华刺眼的紫檀大轿上。

一个低沉、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,清晰地响起,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:

“首辅夫人这是……要炼什么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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